2018年9月24日 星期一

勞工影展「換民主進入公司」

本屆勞工影展共有四個主題,「我們一起分大餅」、「打破金蛋神話」、「看不見的職災」、「被劃掉的工人」,而這次觀賞了其中的三部影片:二十分、高山上的茶園、向下沉淪,以下將分別介紹。



【二十分 Twenty Minutes】
經營保麗龍回收工廠的高大哥,因為設備還尚未純熟,每隔二十分鐘就要立刻放下手邊正在進行的,確認機器有沒有異樣。即使是吃飯、睡覺、刷牙等等日常不過的行為,也都被平均分配為每二十分鐘一個單位,輕易的被中斷而顯得輕淺,但那日積月累的疲累卻像墨一般深深刻進他的每道皺紋。



【高山上的茶園 Tea Land】
在小小的工寮裡裝了超過十床棉被,過多的餐具及日用品,還有那些堆在流理台上的食材,那麼多的蛛絲馬跡讓追查的員警懷疑這裡住了許多非法的移工。而同時他們蹲在茶園裡,試著摒住呼吸,祈禱著不要被發現。茶園主與組長每個人心中各懷鬼胎,有人求的是錢、有人想要自由,但他們每個人最深層的念想不過就是想回家。



【向下沉淪 Sink】
米奇將原本住在安養院的父親接回家裡同住,因為私人企業化經營導致的費用調漲讓他吃不消,同時他又被工廠解雇、正勒戒中的兒子在街上買毒品被抓包...各種令人崩潰抓狂的挫折接二連三發生。原以為經歷了這麼多之後,結局會以米奇失控自我毀滅作結,觀影結束後才發現這其實是部相當溫馨的電影。

「重要的不是從哪裡來,而是要往哪裡去。」

當我們太執著於對生活的追求,有時會迷失在現實的限制與永遠無法達成的理想之間,對一切感到無力,以致放棄了所堅持的。想分享我印象很深的一幕,米奇與從事走私的好友在辦公室喝咖啡,他忍不住稱讚,這咖啡真好喝,是什麼豆子?以當下來看難免會感到匪夷所思,一個連生活都有困難的人,哪裡來的心思顧到咖啡?

而當他終於有了收入之後,他買了那台咖啡機,還有父親喜歡的玉米片。米奇一口接一口喝著剛沖好的熱咖啡,父親一邊聽著牛奶倒進瓷碗慢慢滲進玉米片的濕濡聲。這樣一個平凡無奇的早晨,卻帶給他們無法取代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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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2018勞工影展

2018年9月16日 星期日

拿回自己真正的姓名:《被監禁的女人 A Woman Captured》




每個人的名字都是特殊的符碼,簡單兩三字隱含了許多含意與潛台詞:父母對你的期望、也或許是命中匱乏的元素要由名字補足。名字是人們出生到世上的第一張標籤(先不論母親生下你時的病房號碼及育嬰室位置),同時也是自我介紹時第一串接在「我是…」後面的詞彙,更是在茫茫汪洋中能夠使自己不至迷失的一組座標。有些人將會以此名被歷史永遠歌頌,也當然會有人終其一生只以數字或是假名為代號與世界拼搏。

以中文命名規則來說,相同讀音不同字形字義的可能性高且容易混淆,叫錯、記錯、寫錯事常有的事。在團體中流動的往往是綽號,簡單好記只是其中的理由之一,舉凡共同回憶、個人特色、或是糗事,這些與你有關的一切形塑了你的另個稱呼。

回到本片主角Marish,是一個由主人Eta給予的名字,代表的是身分,以及權力的不對等。就像動畫《神隱少女》中少女千尋成為小千的過程,必須被迫丟失一些堅持以及自我,才能成為與原生自我(或是自由人)不同的奴隸。不合理的是,Marish並沒有從她負責的家務勞動中得到實質金錢收入,反而還要繳交在工廠上班賺的薪水,被迫簽下背負債務的終身合約,而雇主只提供食宿及菸草。

這部片紀錄了Marish被現代奴隸制所困多年的生活,當導演問為何她不離開這裡,她說她「無處可去,而且沒有人能夠幫助她」。

孩子的雙眼是最純真也最誠實的訊息轉譯,當他們問她:「妳怎麼不到床上睡呢?」她一臉倦容,不知該怎麼解釋這個荒謬的規定時,孩子說:「是人就該睡在床上,難道妳不是人類,是馬之類的動物嗎?」嘻嘻哈哈地邊笑邊說。我想這絕對無心的言論,對她的悲苦下了再清晰不過的註解。

Marish離開後告訴導演,她真正的名字是Edith,暌違二十年拿回這良久無人稱呼的詞彙,以全新面貌到遠方生活。片中後半的每個微笑,都沒有之前的膽戰心驚或是疲倦,只是自由快樂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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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IMDB

2018年9月8日 星期六

《明天,最後一天》:生死如花,盛衰相依



當我們試著探討死亡、想像那一瞬間是否會有苦痛、或者描繪死後的世界,倒不如說是在討論人生。生死二字看似相反,卻是依存彼此的生命現象,如最盛放的生往往與極端的凋敗同時存在。

「蜉蝣一生,浮生一日。」

《明天,最後一天》平淡而毫不張揚地著墨周圍的人們:妻子、弟弟、女兒、朋友、前女友、甚至是競爭對手,面對他人死亡的反應。例如事件的背景與成因,意外發生的前一秒,或是任何漫不經心的呼吸,那些被我們忽視的細節及揮霍的瞬間,都有人正在經歷死亡。而這很正常。

人們在算命攤前焦急問著財位、翻破報紙星座專欄想知道今日幸運色、或是不斷用塔羅牌算著真命天子何時出現,這些試圖參透命運(甚至改寫命運)的行為,最終還是對於下個街角的無常束手無策。

學生時代值日生總會在黑板寫上「距離大考___天」,以倒數紀日讓自己隨時處於緊繃的備戰狀態,我想我們都經歷過,但長大後卻不會以這樣的方式過每一天。因為沒有人知道生命將於何時、於何處終結,若是每天都準備好了要死卻總是落空,應該會被太用力過活的反作用力逼瘋吧。

「你覺得死亡是好是壞?」
「重要的是在死之前的人生是好是壞。」

死者永遠沒有機會參加自己的葬禮,儀式對於生者的意義遠大於死亡本身。對仍活著的人而言,死亡並非意味著終結,而是讓你我生命交纏或輕或重的轉捩點。片中穿插六段短片及訪談,有孩子聽到「死」字大哭起來,也有超過百歲的老者面對妻兒皆逝的慨嘆,以呼吸及碼錶滴答聲暗示生死如同條線的兩端,多一口呼吸也不過是朝向倒數的那端多接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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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IMDB

2018年8月31日 星期五

嘿,我認得你。不要擔心,我不會說出去的:《我的家庭真美滿》《她的錯誤教育》


同週看了酷兒影展的《我的家庭真美滿》 (L’ Animale)以及《她的錯誤教育》 (The Miseducation of Cameron Post),其中有些不同著重的細膩之處。《我的家庭真美滿》從一個總和小流氓玩在一塊的女生Mati,與在超市打工、敢怒敢言的女孩Carla相遇後,和好友感情產生了變化。更將觀眾視線移向Mati父母各自的煩惱以及掙扎,呈現每個人都被隔絕在彼岸、觸手不及的強烈孤獨感。


「嘿,我認得你。不要擔心,我不會說出去的。」

Mati的爸爸在一次工作中無意間被曾在匿名同志聊天室相遇的陌生人認出,他邀請他參加派對,舉止親暱得如此熟悉。然而當他到達派對現場,卻發現自己顯得格格不入。任何群體都是小型社會縮影,他就像那令人尷尬的灰色地帶,無法言明。光著身子,他看著彼岸燈火搖曳。音樂聲應該很大,卻因為隔了一段距離而有了些微時差。此時此刻,好像終於能夠認清自己,卻又彷彿徹底迷失。


《她的錯誤教育》則是描繪Cami被送往矯正機構「上帝有約」後,與一群同樣有同性戀傾向的青少年同住共學,身上背負親人的龐大期待,相信他們總有一天會改變。然而每個孩子其實都心知肚明,喜歡就是喜歡,無論怎麼樣的思想箝制、集中管理,再多的圍圈告解自己罪孽深重,也都是自欺欺人而已。

牧師在白紙畫上冰山與小船,告訴他們對於同性的傾慕只是表面現象,只要能夠解決深埋在水面下的潛藏因素,就能夠徹底改頭換面。為了增加可信度他說,「我自己也曾和你們一樣迷惘,但後來我改變了」沒有比這更合理的選擇。他們被要求在自己的冰山圖填上種種導致他們「同性情愫」的理由:渴望父親關懷、太頻繁與母親從事家務、迷戀運動...等等,而Cami卻總是找不到該寫什麼。當牧師與其他孩子因為她總是沉默不語而惱怒,指責她不懂得反省,卻沒想過或許是因為她從不認為自己有錯。急著為自己不了解的行為或現象安上罪名,對於未知的恐懼只會日益增強,最終吞噬理智,使我們成為愚昧的人。


「他們教我們無時無刻恨自己,這樣難道不算是心靈創傷?」

在人人熟睡的深夜裡,Mati的流氓朋友們找到了Carla的住處,打破玻璃驚醒熟睡的她們。最後Mati牽著Carla,頭也不回地奔向樹林的幽暗。而Cami也和好友們從機構逃出,翻過山頭後,搭了便車往遠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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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imdb

《范保德》:不夠瀟灑的鐵漢深情

劇照提供:鏡像電影


「總有人要留下來顧家,我也顧過。」

有句老到不行的話是這樣說的: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人從出生就被困進這個名為血脈的循環中,無法逃脫,彷彿飛蛾撲火那樣身不由己。命運主宰著一切,而自由意志並不存在。這是一個兒子追尋父親身影的故事,兒子有天成了父親,而父親也曾是兒子。

生而為人的意義到底為何?

從前陣子再度上映的《命帶追逐》中可以發現,導演對於「命」的描繪。古今中外舉凡牽涉到命運都帶點神秘色彩:星座、塔羅、卜卦、手相等等,光怪陸離的各式傳言代表了人類對於掌握命運的執著及貪婪;也或許是對於未知的恐懼,讓人們在面對命運時顯得愚蠢而卑微。一個人的出生與死亡,究竟會不會對世界造成變化?范保德以「被扔進鉛筆盒最後又被撿走的鉛筆」比喻生不由己而被動的生命狀態,如果鉛筆盒是這世界,對它來說在鉛筆被扔進去之前跟被撿走之後,到底有沒有差別?

生命是由出生逐漸邁向死亡的過程,開頭與結尾都是確定的,而這看似簡單的射線,卻因為個體差異以及與其他生命相遇的過程產生了千千萬萬種可能。《范保德》刻意將幾位氣質、外型相近的演員擺在一起,呈現老中青三代生命歷程中重複循環的異同。若以宏觀的角度而言,也許人類的進程從未前進或退後,個體的綻放衰老卻是獨一無二。特別喜歡范保德在天井澆花的一幕,聽著水慢慢滲進土壤,滴滴答答自成規律,那刻彷彿永遠靜止,萬事萬物卻無一不正在流逝。最後,當香港人Newman來到水電行,到了剛澆過水的小天井,聽見了相同的頻率。就像未來將循著軌跡發生,彷彿過去從未離開。

「每一個今天來到世界的嬰孩/張大了眼睛摸索著一個真心的關懷/每一個來到世界的生命在期待/因為我們改變的世界將是她們的未來」(未來的主人翁,羅大佑)

年輕范保德在旅店櫃檯聽著羅大佑唱那12遍「飄來飄去…就這麼飄來飄去…」,戴著護目鏡抽菸說怕薰到眼睛,是還年輕的小子裝酷。即將六十的他,一個人坐在地下室仍戴上護目鏡,對於自己年少故作姿態的愚蠢啞然失笑。過了這麼多年後,曾嘗試離開的都回來了,而出發與留下也正是同一件事,像是那支被扔來扔去的鉛筆。又或者我們可以是一粒被丟進油鍋的辣椒,使油不再是原本的油,辣椒也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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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亞洲電影觀察團觀影筆記

 (編輯中)